遼闊的非洲草原。一望無際。白雲與藍天占據了上部更廣大的空間,在上演一場無止盡的精彩好戲。直到日落。


草原不是完全平坦的,高高低低,但不是小丘小陵的落差,而是一整片一整片不同高度的,大塊平原的交錯陳列。初秋的草地尚未枯黃,在白色和淺紫色的花叢之上,照所有人想像中的畫面般,偶爾點綴著一棵,或兩棵樹。那樹具體上是龐大的,但因與廣闊幾乎無垠的荒原相對,多半顯得渺小,而在上奔馳的野牛與羚鹿等等,遠看則只像散落的黑點……


這是一個360度可以看見地平線的地方,在我的生命中,只在澳洲的草原上騎馬時看過。能看到這麼多天與地的接壤是可貴的,沒有任何崇山峻嶺,更沒有任何人工建築,非洲或許是地球上少數還沒有被文明侵蝕殆盡,一個大自然還在當家做主的地方。


在自然裡人們恢復了對天地的敬畏,我們以贊嘆的語氣稱頌那些生活在原野中的動物,一一拿出來與課本及電視上所見對照,駝鳥、瞪羚、野牛、斑馬……野生動物區的保育員,也照大家想像的戴著寬邊帽、穿著卡其服,有藍色眼珠的迷人微笑,以及手臂上在陽光下閃亮的汗毛,雖然仔細解釋著兩種斑馬的不同,以及駝鳥公母色澤的差異,其實大家並沒有認真聽進去,因為從來有想像過這些活生生的動物離你這麼近,就在車旁和你四目相對,互相猜測彼此的心事;就在你面前得得得的跑過馬路,毫不客氣的用屁股向你;甚至你聽到牠喘息的聲音,身上隱隱透出的異味隨風飄向鼻孔


這一切不是沒有代價的,南非洲熾熱的太陽很快烤焦了每個人的皮膚,車道上漫起的灰塵貼滿全身,在4r4車上不斷的顛簸使人筋骨散裂……但這不就是每個人企求的,成為DISCOVERY節目中演出的一員?雖然只是小之又小的配角,但心中充滿感激與驚喜,能置身這大自然的優美場景。


整個野生動物保護區就像秀場一樣,每隔一小段車程,總能邂逅不同的動物,牠們就那樣毫無預警的突然出現,能讓人近看的數目其實不多,時間也不太久,但足夠大家驚訝贊嘆,猛按快門,然後依依不捨的看牠們緩緩離開,回頭看人的眼光彷彿在說:滿意了吧,你們這些無聊又好奇的人類?


但也不能只把眼光停駐在地面,沒有污染的南非天空出奇的藍,而白雲來去無蹤,有時音訊全無,有時又迅速排演各種姿色,每一抽空抬頭,總有意外驚喜,而在等待與尋找動物的過程中,看天賞雲就成了最後的休閒,順帶也詛咒一下越來越強烈的陽光。


這時開始出現了盤據的老鷹。老鷹的身姿優美是不用說的,但我指的是30隻以上的鷹,在天空中競相展現自己最優雅的滑翔姿勢,牠們似乎是繞著一個長筒形、漩渦狀的氣流在盤旋,偶爾側身的時候,就由黑色變成白色,然後翻身再成為黑色的雄姿。美麗的景象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奢侈了,在我們的島嶼可是會為偶一見到的老鷹大呼難得的,在這裡只有昂首張口結舌。卻不知自己已經進入了一條,有獅群盤據的危險之路。



就在草原上的一棵大樹下,一頭雄獅領著三隻母獅,懨懨的躺臥著。牠們也許躲得掉非洲大陸的熾熱陽光。卻躲不掉非要親眼瞧瞧獅子的人群干擾。當我們的吉普車停下來的時候,母獅們只輕微的騷動,公獅則應付一家之主身份似的站了起來,伸一下小懶腰,確定是每日都有的常客之後,又若無其事的繼續睡著午覺,帥帥的保育員告訴我們:做為萬獸之王的獅子,其實一天有20個小時是在鼾睡的,真不知牠怎樣治理牠的王國?



其實動物的王國不待治理,不遠處就有成群悠遊吃草或放足奔跑的牛馬鹿羚,大家各不相干,同享非洲草原上的陽光與輕風,偶爾獅豹之類肚子餓了,就出去狩獵 一兩 隻食物,絕不貪多,也不浪費,即使吃不完的也有土狼禿鷹充份利用,而其他絕大多數躲過獵殺的動物,則一如往常的靜靜吃草,等待下一次的攻擊、逃竄,以及倖存。


獅子們顯然不餓,或者自忖沒有能力獵殺我們這一群裝在鐵甲裡的人類,但我們的車子迴轉時必須經過樹蔭下的道路,牠們終於老大不情願的站了起來,緩緩向旁移動時我甚至聽到了雄獅的訐譙聲。這麼說你一定又說我吹牛了,但我真心這麼想,而且你若在場看到他們的神情,想必也會同意的,總之我們一走,獅群又懶懶的回到原處,後面來的卻是一輛老舊巴士,以及一整車大呼小叫的小孩,看來獅子家庭的這個午睡是注定要泡湯了,但牠們或許不知道,這已是百年以來人們侵擾獅子的最輕微,最文明的方式了。如果有機會溝通,我一定會向獅群道歉:可是我們真的想看看真的你們嘛。那畢竟和隔著螢光幕看到的完全不同,就像看MTV頻道永遠不能取代現場演唱會一樣,更何況我們還得靠保育員和司機尋尋覓覓,在遼闊的大草原上來回奔走才能找到目標呢。



有時候根本沒察覺牠們,畢竟草長及膝,而且這就是牠們的地盤,車子再停下來時,我們左顧右盼,什麼也沒見著,正納悶為何駐足,忽然一隻花豹站了起來!就在身邊,不到一個人身的距離!牠的雙目炯炯注視我們,而車上每個人都失聲驚呼,若是你在身旁一定會用力握痛我的手,因為吉普車不但敞蓬,而且邊門其至不到我的腰部高度,也就是說人是完全露在只要豹子一躍身就可觸及的險狀,冷汗漱地一下從背後流了下來,尤其在我們赫然發現,已經被五隻花豹無聲無息的包圍之際。


難怪他們狩獵時身手如此的矯捷,獵物根本無從察覺死神逼近,而牠們120公里時速的飛馳,即使我們的吉普車也跑不掉呢幸而牠從不攻擊比牠形體大的物體,載了人的車看來就像一個笨重的怪物吧,保育員低聲告訴我們,只要不落單成為驅體比牠小的獵物,基本上我們是安全的……大家仍不自覺的靠緊了身體,彼此的腎上腺素都在加速分泌,除了每個人都有的沈重鼻息,四周沒有一點聲音。五隻花豹保持著防衛狀態中,一邊慢慢離開了我們,我貪婪的欣賞牠們優美的身姿,動物中應該沒有更完美的了,尤其那不怒而威的銳利眼神,比起獅子來說牠才是獸中之王,問題是牠們根本不屑為王。


一直到最後一隻豹的身影隱沒入及膝的草叢中,大家才如夢初醒般的議論紛紛,並誇張的描述著方才的驚險,其實並沒有真正感到生命受威脅,只是怎麼也想不到會毫無屏障的離一群猛獸那麼近,而除了非洲,世界上哪裡還有地方可以給你這些?


真實總和想像有許多差異,即使是在信以為真的畫面上看過無數次:我們總以為犀牛是灰黑色如水牛的,真正到了犀牛的故鄉卻見到黃褐色如黃牛的,而且是一家三口呢,保育員說牠們會隨著氣溫而變換身上顏色,你一定沒聽過吧?其實誰也沒有,若不是親眼看到,大概誰也不信,世界就是這漾,總有太多的奇妙要待人一一求證,而旅行的快樂也就由此而生了。



又例如若非親眼見到,也很難相信牠可以有 兩千公斤 之重,幾乎接近大象的體形了,出奇龐大的軀體以及鼻上突出的尖角,難怪雖是草食動物牠卻誰也不怕,樂天自在的安然享受天倫之樂。


干擾他們的又是我們這些討厭的人類,車子須循車道而行,而車道又正好在牠們覓食的水池邊,車一接近,公犀牛立刻面向「敵人」低頭舉角防衛,小犀牛躲到媽媽身後,而愛子心切的母犀牛竟然做勢要衝過來!這次的驚叫確是有聲的了,尤其車子正因大轉彎而傾斜,那一刻我真的擔心吉普車被犀牛牴翻,牠們龐大的身軀狠狠踐踏過我們幸而坦克沒有真的輾向脆弱的人類,我們身上的衣服在溼了又乾之後,再一次的溼透了。


終於真的是「有驚無險」的離開野生動物保育區了,看來在這裡最需要保護的竟是人類哩。大家相對無語,大概都在默默回憶這終生難忘的幾幕畫面,畢竟這世上沒有多少人,能有在非洲大草原上,與幾百隻動物親身接觸的可貴經驗。


 



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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